医院文化

        三天之内，两次看到同一个病人的家属，因为女儿的病情变化，而被医生叫来谈话。
        第一次来时，他的表情显得木讷，眼神里透着黯淡的光，双手不断搓着，黝黑的皮肤下，瘦骨嶙峋的面容，薄薄的嘴唇反复不停地念叨着，我也没有办法，医生你是知道的，家里条件就这样，我家就我一根独苗，我的父母都走了。她也可怜，唯一一个弟弟也是她这个病，叔伯兄弟没一个，最值钱的怕就是那栋破房子了。他低垂着眼睛，背佝偻着，仿佛生活的重压，就在这张椅子上。只能放这里治了，我签字就是了，医生你们辛苦了，又要麻烦你们了。
第一次觉得人可以如此卑微，卑微到用着贫穷当挡箭牌，挡掉所有他本该承担的责任。他是她的父亲，他希望她好，当期望无法在现实提现时，那种无能为力的无助，他希望的好，也只能听天由命。除了对钱的担忧，生怕她会拖累自己，甚至导致他连现有的贫穷生活水平都达不到，我再也没在他黯淡的眼神里看到其他。
         第二次看到他，是在两天后。他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以后，脸色阴沉如窗外的天。他的皮肤，在他的表情下衬得越发黝黑了。他没有说一句话，只是坐在她的床边呆呆看着她，这三十年来，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她。当父亲这个角色本色出演之后，那种对女儿身体担忧都写在脸上。看着女儿被病痛折磨，想着她以后不可预知的未来，自己却不能替她承担的无奈。他是否在想，也许三十年之前，不该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呢？
         我隔着护士站的玻璃，看见他替她掖好被角，然后斜斜地倚靠着床栏，默默地看着地板发呆。她呆呆地看着他，空洞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感。她眼里的父亲，只是一个父亲而已，她的认知只停留在在父亲这个词上。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还是哀。
         终于，那一丝黯淡的光，也消失不见了。